“弄潮”· 义乌40年缩影：从鸡毛换糖到环球电商

运营笑笑

在义乌廿三里街道的拨浪鼓广场上，有一组“鸡毛换糖”的铜像，这里是著名天下的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发源地。
从手摇拨浪鼓走街串巷的敲糖换鸡毛，到现在万商云集的国际性小商品集散中心；从一个建成区面积仅2.8平方公里的平常集镇到现在建成区面积已凌驾50平方公里、流淌着浓厚国际化气味的当代商贸都会，义乌的40年，成为中国改革开放40年历程的缩影，更是中国融入环球化、影响全天下的缩影。
60岁的何海美是义乌的第一代摊贩，也是义乌商贸城发展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她看着市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自己也从一个背负着“割资源主义尾巴、谋利倒把”等罪名鬼鬼祟祟摆摊的小商贩，做到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
和何海美一样，一代又一代义乌人的前赴后继，万万义乌贩子的勤劳大胆，换来了从贫困到富裕的艰巨迁移，终极汇聚成了创业打拼的一股洪流。

4月6日，浙江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一名外籍贩子在打电话。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拨浪鼓带来的买卖
“这是老的吗？”李克强总理问何海美。何海美赶紧说，是老的。总理笑了，将拨浪鼓高高举起：“那这是文物啦，得放到博物馆里。”这一幕被定格在照片中，何海美把照片放大，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2014年，李克强总理造访义乌商贸城，何海美作为商城代表之一，给总理献礼。为了这份礼品，她费经心思，终于淘来一个老旧的拨浪鼓。她以为意义非凡，最能代表义乌商户。

浙江义乌，走街串巷的货郎担（翻拍于中国小商品城发展汗青陈列馆）。新京报记者彭子洋 摄
“义乌人做买卖的故事，还要从拨浪鼓提及。”何海美说。
拨浪鼓是义乌第一代贩子的“身份证”。从前间，义乌一带农民每年冬春农闲的时间，肩挑两个担子，手里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用自家土产的红糖或饴糖做成的糖饼、糖块，去别家换鸡毛一类的毛发。人们叫他们“糖担”。
和其他地方差异，鸡毛在义乌的汗青上饰演了两个脚色：商品和肥料。 义乌人多地少，尤其是东北一带，黄地皮酸性强，肥力差，人畜肥料办理不了粮食增产的标题。
为了办理肥料泉源，农民们发明白用鸡毛沤肥的方法。把收上来的悦目鸡毛挑出来绑成鸡毛掸子，叫卖换钱，差一些的插在稻子下面做肥料。
糖担的拨浪鼓声响遍大街小巷，陪伴了几代人的发展。
上世纪70年代末期，糖担们发现，小百货比糖块更有市场，换鸡毛的效果也更好，还能从中赚点小钱。由此，糖担的运气拐了弯，而演绎这种变革最生动的场景是在廿三里。
廿三里集市是各人自发构造的。逢“一四七”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开市。说是集市，着实就是供销社中心的一块空隙，有四分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人们提着篮子、背着布包，在这里生意业务须要用的东西。
当时义乌县政府对小百货策划态度是“上面没有开口，农民策划不支持”。工商行政管理部分在进退维谷的环境下，接纳“明管暗放”的办法来管理集贸市场的小百货策划。因此，当时策划户没有固定摊位，他们露天策划、提篮叫卖、沿街沿路摆运动地摊。
廿三里的商贩主做批发买卖。糖担们从廿三里上货，走街串巷换毛发。一串串小兽皮，扎成一小把的鸡毛、鹅毛、猪鬃，货品有序分列，在别处的集市上很难见到。连鸡内金、破铜烂铁、龟底鳖壳等被视为废品的东西，在廿三里市场一表态，也能成为抢手货。
在廿三里中学上班的王其庚须要几颗彩色珠子做教具，到市场一问，卖货的小姑娘问他要买几斤，吓了他一跳。
当时间，假如有人发现城镇的供销社里卖“电光扣子”，就是现在的有机玻璃扣子，姑娘们就会从老远的田畈丢下农活，争先恐后跑来抢走五个十个。买不到的只能诉苦自己手脚太慢，消息不灵通。而在廿三里市场，纽扣都是用秤秤的。

浙江义乌，第一代市场——湖青门稠城镇小百货市场当时的照片（翻拍于中国小商品城发展汗青陈列馆）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赢利这么轻易”
廿三里集市是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的雏形，许多义乌企业家从这里淘到了第一桶金。
廿三里集市出现后，何海美就成了这里的第一批摊贩。她在集市上卖影戏剧照和明星照片，很快就成了“万元户”。
何海美的老公在工厂上班，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十几块钱，配发三十斤粮食。何海美没有工作，又是农村户口，没有粮食配发。一家人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儿子发烧，十块钱看病钱都拿不出来。
1978年，在队伍投军的哥哥返来探亲，随身带了几张古装影戏《红楼梦》的照片和明信片。当时，义乌影戏院正在热映《红楼梦》，一天五场，每张票卖5分钱。十年没看过古装戏的人们从小城的四周八方涌来，轰动一时。
“红楼梦这么火，要不我们搞几张照片去卖卖？”一句打趣话，立刻引起了何海美的爱好。当时的她，正苦于找不到改善贫困生存的办法。
但当时做买卖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事。小摊小贩到处面临“封杀”，一旦被发现，要背负着“割资源主义尾巴、谋利倒把”等罪名，还要充公东西。何海美和朋侪都曾受过处罚。朋侪在义乌一家大饭店门口卖煮花生，被“打击谋利倒把办公室”的人发现，充公了花生。何海美也曾静静开过成衣店，只开了一两个月，被人发现了，说她走“资源主义蹊径”，拆走了她的缝纫机头。
以是，照片洗好之后，家里人谁都不乐意去。“怕什么？我去！”何海美把十几张照片放在信封里，往怀里一揣就出门了。她看准影戏院门口的位置，让门口看自行车的小孩代卖，每张一元，两人分成。
刚刚看完影戏的人意犹未尽，瞥见影戏剧照，喜欢得不可。宝黛二人的照片最受接待，第一天开张，何海美就赚了6块钱。
这是她第一次以为赢利这么轻易。从前她帮别人做衣服，一天要做五件，从早忙到晚，才气赚8毛钱。《红楼梦》放了三天，何海美赚得盆满钵满，刨除洗照片的资本和给看车人的分成，自己还剩下三十几块。
赚得最多的是在一次东阳庙会上。她带了七八十张照片，一块钱一张，各人疯抢。她跑到农民的庄稼地里，另有人追着她买照片。
到廿三里市场之后，她的买卖做得更大了。把照片按序次排好贴在一张纸上，纸往供销社墙上一贴，背着一个小绢包站在旁边，就把客人吸引来了。
她到廿三里的第一天就赚了三十几块钱。 在廿三里的两个月，何海美家的门槛快被订货的客人们踏破了，一次订几百张的客户大有人在。她和丈夫晚上连夜洗照片，每天要忙到两三点才气睡觉。又怕别人说她剥削，不敢雇工人。
当时间，万元户都很少见， 到1980年，何海美已经有五万块存款。
1979年1月，中共中心《关于加速农业发展多少标题的决定（草案）》在各地农村试行，《草案》明确指出：“家庭副业和集市商业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须要增补，不恰看成‘资源主义尾巴’加以取缔”。商品经济在一些地方渐渐解冻，手工成品、农产物摆上了集市……
何海美也感到了变革，固然还是要鬼鬼祟祟地卖东西，但已没有人再割她“资源主义尾巴”了，她开始拓宽策划渠道，什么好卖就卖什么，年历、太阳帽、手套、尼龙袜子……

何海美最早靠卖照片赚了第一桶金。当时卖的部分照片她生存下来制作成影集留作怀念。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市场来了
1982年，何海美已经做了4年小买卖，但不停是运动摊贩，还经常被有关部分赶着跑，被充公物品。她渴望能光明正大地做买卖。
一天，何海美卖的尼龙袜子被充公了。沮丧之时，她在街上看到了时任县委书记谢高华。何海美在电视里见过谢高华，就一起小跑追已往。
“谢书记，我找你有点事。”谢高华回过头，上下审察她，问什么事。何海美就把货被充公的事变讲了一遍。“我说我这个货是上海城隍庙拿来的，城隍庙都好卖，我们为什么不能卖？”谢高华点颔首，说归去观察一下。
谢高华厥后追念，由于长期以来受“左”的头脑影响，小商小贩经常被斥为“刁民奸商”，并被加以批驳。当时由于没有新的明确的政策出台，有关部分一如既往地对小商贩接纳禁、阻、限、关的政策和步调，但是又怎么也打不倒、关不掉、不由得、赶不跑。农民从事“鸡毛换糖”、小商品策划，成了当时义乌县委、县政府和有关部分一个头疼的“包袱”。
在深入调研之后，谢高华决定开放义乌小商品市场。
何海美加入了那场由县政府调集全县州里干部和200多名策划户加入的聚会会议。谢高华在会上说：农民要富裕，就是要允许农民到场做买卖。各人都要支持，谁也不能眼红！
谢高华说完，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何海美没鼓掌，她激动地哭起来。
1982年9月5日，在一条臭水河上，用水泥板搭起了浅易摊位。政府将原来运动的摊位同一会集，在街两边排成两排，让商贩们光明正大做买卖。义乌第一代马路市场——湖清门小百货市场寂静开张。何海美也成了市场的第一批商户。
当时专管湖清门市场的工商所副所长徐至昌还记得，湖清门的买卖非常红火，策划户头天拿来的货，第二天保准能卖光。厥后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策划雄师从湖清门向新马路两端延伸。
厥后，县政府增设摊位，每个摊位每年2000元租金。当时，人均月工资只有30、40元，各人都迷惑，一个摊位一年能赚多少钱，会有人乐意出这么多租金？效果出乎意料，摊位几天就租完了。
1984年，义乌正式提出“兴商建县”的发展战略，义乌市场的发展驶上了快车道。
1984年10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召开，作出了《中共中心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发展有筹划的商品经济”，这给义乌小商品市场又带来了东风。
1984年12月6日，第二代义乌小商品市场——新马路市场建成，正式更名为义乌小商品市场。商户们搬进了水泥摊位，钢架玻璃瓦棚顶挡住了烈日暴雨。两年后，市场第三次搬迁，移址城中路边，投资440万元，占地44000平方米，设固定摊位4096个，暂时摊位1000多个，当年的市场成交额就突破亿元大关。

浙江义乌，第二代市场——新马路市场的照片。（翻拍于义乌档案馆）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浙江义乌，第三代市场——城中路市场的照片。（翻拍于义乌档案馆）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1992年，市场第四次移址扩建，第四代义乌小商品市场“篁园市场”正式建成。
当时间的篁园市场共有四层，但已经分别了各种地域。柜台摆设很像一个菜市场，每个摊位只有一米，全部的柜台连在一起，左右两边一字摆开，连成一条街。一个客人走进来，整个市场的人都能看到。
也是在那一年，“义乌小商品市场”二次更名，改为“浙江省义乌市中国小商品城”。

浙江义乌，第四代市场——篁园市场的照片（翻拍于中国小商品城发展汗青陈列馆）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4月6日，浙江义乌，现在的第四代市场篁园市场重要为服装市场。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怎样让古迹连续
作为一个地处浙江中部山区丘陵的小城，义乌创造了古迹。小商品市场成交额已经连续26年名列天下榜首，号称天下“小商品之都”。
但怎样让古迹连续，成为义乌这座小商品名城必须破解的一道困难。
义乌是个“巨人”，但“大”却始终受制于“小”——拥有环球最大的小商品市场，但市场以策划低档次、低技能含量、低品牌附加值产物为主，不停处于财产链低端。
商户刘萍娟时候都有危急感。“义乌没有自己原创的东西，外貌盛行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假如不停不创新，早晚会被镌汰。”
不久前，她应沙特阿拉伯客户约请，前去本地举行观察，相识客户需求，搜集本地的文化特色、民风风情、修建风格，探求计划灵感。
回到国内，刘萍娟根据本地修建风格，计划了一款斑纹木柄锅，沙特阿拉伯客户看到样品后，当场就下了订单，代价是同类产物的10倍。
和刘萍娟一样，许多商户开始改变产物定位，不再走低端门路，转而发展高端定制和高质量商品，也有人创出了自己的品牌。
在义乌，“转型”是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的词,就像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新丝路新出发点”“鸡毛换糖再出发”。

4月5日，浙江义乌，第五代市场－义乌国际商贸区内，何海美在她的围巾店中。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一位商户坦言，不停增长的人力资本、来自新兴国家的竞争、电子商务的影响、人民币汇率的压力……随时都在竞争，随时都须要厘革。
一个可喜的变革是，通过加速自身转型，义乌市场已经找到一条与电子商务调和共处的发展之路。
毛绒书包东家王许雪就尝到了长处。她把商品照片挂在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官方网站义乌购上，许多客户看到图片专门找来进货。
现在，在义乌国际商贸城，像王许雪如许既服从实体市肆，又开始实验电子商务的商户越来越多，线上线下融合发展正成为广大市场商户的标配。
中国小商品城团体董事长朱旻此前在继承媒体采访时体现，现在义乌小商品城正在打造数据电商平台、文创平台、“一站式”金控平台及新型供应链平台。朱旻盼望通过互联网大力大肆整合线上线下市场的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为市场策划户把握市场供需变革、自动对接匹配目的采购商提供数据支持。而要保持义乌焦点市场的职位，入口市场则是义乌紧抓不放的一块蓝海。朱旻以为，入口商业造就成熟后，“买环球，卖环球”也不再是一句标语。
据义乌市宣传部分提供的数据体现，义乌现在各大电子商务平台网商账户总数凌驾27.8万户，此中内贸网商账户数超15万户，义乌外贸出口从2010年220多亿元增长到2017年2300多亿元，增长10倍多，份额约占全省1/8、天下1/50。
从线下到线上，从“鸡毛换糖”到“环球电商”，义乌已连续四年位列“中国电商百佳县”榜首，并获批国家电子商务树模都会。
■改革亲历：
徐至昌，86岁，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的工商所副所长
1982年10月，义乌的第一代小商品市场“湖清门稠城镇小百货市场”刚刚创建不久，我调到稠城工商所当副所长，分管湖清门一条街上的700多个摊位，处理处罚市场内的纠纷。当时间条件不好，办公条件也相当差，我们的办公室是向农民租来的一间房，只有10平米，房间里只有几条板凳、一张桌子、一张钢丝床。
当时的市场环境也不好，真的太拥挤了，每个摊主分到一块长一米、宽80厘米的石板或是木板摊位，货品就摆在上面，策划户日晒雨淋，没少受苦，许多人的第一桶金就是在那里赚到的。我每天在市场里转悠，总有策划户跑来诉苦，要我和上面说说，弄个顶棚，盖一点东西遮风挡雨。
我只在“湖清门”待了一年。1983年，我调回佛堂工商所之后，就写了一份市场观察陈诉，提了12条发起，重要讲为什么要灵敏创建专业小商品市场、怎样去建这个市场等等，命令政府接纳强有力步调。
陈诉写好之后，好几个同事劝我：“老徐，被打成右派的苦头还没吃够？不要冒这个险了。”我也夷由了一阵，但还是写了。我想，这是策划户的最低要求，我有任务为他们鼓与呼。
1984年3月15日，我把陈诉写好，4月15日送到县委办公室，比及4月29日，办公室主任就给我复书了。我那份陈诉得到了时任县委书记谢高华的器重，他在陈诉上做了指挥，说有关部分专门举行研究，现正处在规划、落实和举措中，鼓励我继续为振兴义乌多提公道化发起。
1984年六七月开始动工，12月6日第二代市场“新马路义乌小商品市场”就建成了，办理了马路市场带来的交通堵塞和策划户有市无场的标题。当时要求入场策划的人多到不可思议，开业时摊位只有1510个，报名的有6000多人。摊位严肃不敷。当时就把全部通道都利用上，拆掉了一口水池，增长到2800个摊位，每个摊位一米见方，摊主的靠背椅上都有统肯定制的编号。
我看到自己提的许多发起都被采取了，非常高兴。厥后，我又写了第二个陈诉，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见解。现在转头再看，我们工商干部当年的呼声全都实现了。
新京报记者王翀鹏程 编辑 胡杰 校对 陆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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