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下做交易：跨境电商平台的环球数字缔合实践——基于根本办法可见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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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要数字信息技能的高速发展使环球活动变为一种低资源的常态化存在，在经济和政治的双重助推下，跨境电商徐徐成为经济环球化的紧张实践方式。本研究接纳加入式观察和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以福建的一家跨境电商公司为例，从根本办法研究视角出发，洞察跨境电商平台、人及数字资源运作的缔合关系。本研究以为可见性与不可见性对前言根本办法的研究而言具有本体论意义，因此按“履历/理论”的范例化原则将可见性/不可见性的分析框架提炼为：视觉/物性、感觉/意识、规制/意识形态三个层面，探究可见性/不可见性的详细面向和指涉维度，以丰富这一概念的理论条理和学术肌理。鉴于物的外貌特性与体系内涵运作结构的分离，本研究进一步指出物质性结构的技能体系具有自创生特点。同时，技能体系依赖“商品数据化”与“数据商品化”的相互转化，对商品经济情势及实际社会产生了基质性影响，作育了平台根本办法实践中经济活动的属性厘革。


作者简介林颖，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许天敏，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行室博士研究生。


谢杭萍，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一
弁言


2020年4月中下旬，国家发改委对“新型根本办法”详细内容的明白界定让这个预热了近一年半的新提法切实落地。“新基建”被概括为信息根本办法、融合根本办法与创新根本办法。此中，以5G、物联网、互联网、人工智能、云盘算、区块链、算法等为代表的数字根本办法是此次“新基建”的热门。1政策利好使得国内互联网企业摩拳擦掌，有着成熟电商体系的阿里巴巴率先辈军跨境电商市场，收购了东南亚的跨境电商平台“莱赞达”（下文统称“Lazada”），并快速占据东南亚电商在线流量排名榜单第一，成为东南亚访问量最大的平台。2相较于境内电商，跨境电商包罗了国际物流、语言、跨境付出、数据互换、报关等更为巨大的运作结构，关涉复杂的地缘政治，跨境电商平台也因此从单纯的功能性技能演化为环球性根本办法，缔合了环球资源的联结与活动。那么，作为一种技能实践，跨境电商平台怎样发挥基底性功能，进而成为环球经济流通的根本办法？技能作为一种隐而不见的结构，其运作逻辑是什么，是否暗含埋伏向度？本研究试图以Lazada平台为切入口，探究平台的界面特性与内涵结构统合的过程及其逻辑，得出可见性/不可见性的分析框架。


二

文献综述


（一）前言根本办法转向与平台研究


自上世纪90年代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开始关注根本办法与社会建构实践之间的天生关系以来，人文学界徐徐出现了“根本办法转向”（Larkin，2013）。随着科学技能的不停发展，根本办法的研究开始扩散到信息科学范畴，“信息根本办法”（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成为盘算机范畴的盛行术语和探究热门，同时又反过来促进了环球信息根本办法的大规模建立。如今，移动互联终端、平台及各类大型数据库构成了现下社会运转的配景环境，前言已经成为天下的根本办法，构造了社会总体运作与主体感知意识（彼得斯，2020：39-40）。这点在环球平台实践中有着明显体现，数字化平台正在不停将人、技能与社会裹挟进平台装置中，使得平台出现出“再根本办法化”（re-infrastructure）的特性。因此，前言根本办法研究与平台研究间的关系黑白常暗昧的。前者侧重对社会技能体系的形貌，包罗电网、交通、信息等技能之间的联结，而后者更夸大探索平台的内容、功能、筹划等面向，二者间存在相互交织的研究目的，并形成了互补的研究视野（Plantin，Lagoze，Edwards & Sandvig，2018）。


当低门槛信息根本办法催生了“平台社会”之后，一些研究开始关注平台作为前言本体的标题，Larkin（2013）以致提出了“根本办法本体论”，夸大根本办法既是事物，又是事物之间的关系，应侧重观察技能与“物”的本体关系性及平台“中介化”产生的结构关联，如作为根本办法的平台所形成的“人-物”“人-人”关系，夸大平台技能物下的“毗连”功能与影响，这一起径的研究凸显了互联网、算法平静台研究的“结构性”张力（Johnson，2021：63）。因此，一些学者以为，与其对二者作出“区分型”探索，不如采取“融合型”视角，将平台作为一种新型根本办法，关注其异构组件（Abbate，1999：83；Kahin & Abbate，1995：7；Kahin & Keller，1997：251），通过聚集两种研究的取向对当下的平台标题加以辩证性分析。在此学术语境和理论配景下，本研究将跨境电商平台Lazada作为详细的互联网根本办法举行研究，并试图在这一起径中贡献更为详细的分析框架。


（二）前言根本办法研究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


详细到前言根本办法研究的框架性内涵和外延上，张磊和贾文斌（2021）的理论性文章回应并拓展了“根本办法本体论”的讨论，以为“互联网根本办法”作为一个具有基底性意义的理论框架，它包罗物质性与社会性、嵌入性与基底性、可见性与不可见性、象征性与感情性、关系性与公共性以及汗青性与空间性六组概念。本研究以为最具有辩证色彩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特性是明白根本办法内涵及其本体的关键。通常以为，可见性（visibility）指能被望见及能被感知的（Thompson，2005），戴扬以为可见标题与公民被望见以及赋予可见性的权利有关（Dayan，2013）。“可见性”是詹姆斯·吉普森（James Gibson）所提出的“可供性”（affordance）的伴生性词汇，随着该理论的发展，诺曼、拉图尔等对这一概念加以延伸，并出现了“技能可供性”“可见与不可见之辩”等探究。可供性包罗可见性、可编辑、可连续、可接洽的四种面向（Treem & Leonardi，2013）。此中，作为关系的技能可供性一样平常由可见性来体现，因此可见性是传播技能的可供性之根（root affordance），即传播技能都围绕着可见性举行功能筹划（Leonardi & Treem，2020；高艺，吴梦瑶，陈旭，孙萍，2022）。Cotter直接将平台中的技能体系称为“玩可见性游戏”（playing the visibility game），指出平台通过算法、数据创建“游戏”规则，实现平台与主体的关系协同（Cotter，2019）。在互联网根本办法研究中，“可见性”还在技能实践和话语建构的双重向度上形塑了多元主体之间的互动与规制逻辑（束开荣，2021）。


现有文献中，最为聚焦的是一篇概览性文章，作者探究了互联网根本办法可见性与不可见性所涉及的研究语境、理论标题及总体趋势（刘海龙，谢卓潇，束开荣，2021）。详细到履历研究，以可见性为视角的研究分为三个研究路径：一是可见性的量化（陆晔，赖楚谣，2020）；二是可见性的公共性（孙玮，李梦颖，2014）；三是对可见性举行社会权利分析（周葆华，2022；蒋晓丽，杨钊，2023）。究竟上，要厘清“可见性”概念的驳杂取向，可以从以福柯为代表的结构主义批驳话语路径及以梅洛·庞蒂为代表的征象学视角中，辨别持熟悉论态度和持存在论态度的学者们对“可见性”明白的分野。前者关心知识构型对人视觉活动的影响，后者夸大应该把“看”从“熟悉”层面还原到“意识”层面，因此，他们在“看”是“认知”照旧“感觉”这个标题上产生了对峙。但岂论是知识主导人的认知，照旧感觉内化作育了人的意识，二者的共同点在于都对峙了主体对视觉活动的主宰，忽略了“看”的中介即前言技能的主导。何以调和这种熟悉论和存在论的抵牾？一个大概性的答案是回归前言本体举行讨论。前言技能物会形塑新的“不/可见性政治”，造成了前言本体论意义上的可见性逆境（谢卓潇，2023）。因此，当我们转向从“本体论”角度观察可见性时，就会浮现与上述争议截然差别的视角：跨境电子商务看似是一种贸易方式，实则是一种依托数码物举行数据互换及资源调转的技能体系运作，要洞悉其核心逻辑，必须要回到可见性的本体论层面，将可见性标题视为一个阐释的社会逻辑的根本范畴，这也是本文的切入路径。


（三）平台根本办法中的数据实践与生产关系革新


相较于前言的硬件、界面、应用使用等可见部门，数据、算法和编程通常以不可见的方式隐匿在配景，但恰恰是这些不可见的部门，主宰着平台根本办法的核心运作和技能实践，并改变着实际社会的生产关系。比方，算法作为一种数据处置惩罚方式重新设置了体系的运行方式，促成了新的技能管理情势和资源积累（Kitchin，2019）。本研究所涉及的跨境电商平台，不但显现出环球代价链物理分布和产业结构的革新，还体现了深条理的结构性厘革，数字技能的快速发展和数据的跨境活动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黄鹏，陈靓，2021）。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关系发生了庞大厘革，数据正从生产结果徐徐演化为核心生产要素，这不但意味着数据同劳动、知识、管理、资源和技能等传统五大生产要素一样，被投入生产过程，成为新的生产要素；还表明数据成为新生产要素不但是生产要素种类或数量的增长，也促进了现有生产要素间更密切的交互关系（谢康，夏正豪，肖静华，2020）。


过往关于平台根本办法与数据、生产关系之间的研究紧张会合在以下面向：第一，从经济理论层面讨论数据成为生产要素的理论机制、运行机制和代价形态演进过程，指出须要促进数据活动、实现数据代价化（李海舰，赵丽，2021）。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使用数据来筹划产物和构造生产流程，使数据成为数字经济结构厘革的紧张驱动力（Haucap，2019）；第二，从结果层面概括平台数据对实际生产中贸易资源、规模结构、流通环境的影响（鞠雪楠，赵宣凯，孙宝文，2020）；第三，从批驳层面指出在资源主义私有制条件下，数据完全被资源家所占据、掌控、支配时，会导致数字化生产的不公正不公道（王淼，向东旭，2022）。只管这些研究奠基了平台数据与生产关系厘革关系的研究根本，但鲜有文献深入配景分析数据体系的运作和“技能黑箱”的生态逻辑，忽略了对数字平台催生生产关系革新的细致探究。究其缘故原由，平台数据运作大多处于配景场域，对平常用户而言更多地体现出“不可见性”，尤其在贸易范畴，这通常是战略性资源和贸易秘密，也就导致了平台研究者进入旷野开展观察的困难。


（四）跨境电商平台中“可见性/不可见性”研究的代价透视


数据运作的目的每每不是中立的，它创造代价和资源，以某种方式引导举动和构建偏好（Kitchin，2019）。以Lazada跨境电商为例，配景仅对跨境商户、平台工程师以及互联网公司开放，这意味着数据互换、流量分配、物流换单以及店肆排序等运作机制都被界面所掩藏。在此，数据技能实践的可见性关系体现出不对称性，从而导致了斲丧主体的长处错配和认知毛病。


因此，根本办法的不可见性不但体现出“后勤型”特性，还显现出以下内涵：其一，从技能层面看，本文所涉的跨境电商平台差别于传统电子商务，其运用数据可供性特性将数据资源设置于不可见技能活动过程中，内化了数据可见性对社会关系的影响，只有通过可见性视角才气洞察其核心逻辑；其二，从地缘政治层面看，跨境电商平台加入了环球资天职布和产业结构的结构，通过技能的埋伏运作联结了环球的异质性地方、时间与空间，关系到国家战略蓝海结构的前言想象、贸易长处平静凡大众的前言使用和斲丧权益，可见性理论为本研究厘清复杂的指涉和逻辑提供了开导；其三，从理论层面上看，本研究在履历观察过程中发现了多条理的可见性/不可见征象，以为其应该作为社会研究的一种根本范畴，现有研究固然做出了很多积极，但对可见性的讨论条理还尚未举行范式性论述。基于此，本研究从“可见性”的本体论视角出发，探究平台根本办法可见性/不可见性标题标详细面向、指涉维度和分析框架，以期丰富这一概念内涵的理论条理和学术肌理。


三
研究对象、方法与研究标题



本研究接纳加入式观察与深度访谈法，研究者于2021年11月至2023年5月，对福建的跨境电商A公司举行深入调研并学习平台运营。数据网络时间会合于2021年11月至2022年8月，2022年11月至2023年5月再次进入旷野获取增补质料，本研究的标题为：


第一，跨境电商平台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分别指涉什么？详细的运作机制是什么？


第二，平台作为一种技能物是怎样缔合数据、人、环球物流体系与数字资源的？跨境电商平台这一根本办法对商品经济情势及实际社会产生了什么影响？


第三，对跨境电商平台的实践逻辑分析，怎样推进根本办法研究的“可见性/不可见性”分析框架？

四


界面之外：跨境电商的
可见性/不可见性分析


本研究所聚焦的平台Lazada是阿里巴巴旗下的跨境电商平台，聚合了付出、物流、信息、娱乐等功能，紧张面向泰国、新加坡、印尼、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六个国家。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差别于传统电子商务以平台为中介举行货品的网络贩卖，Lazada是一种借助资源转化的假造商务运营。用访谈对象的话来说，他们正在做一门“令人惊掉下巴”的交易：“可以说这根本是一个不要什么资源的交易，不须要囤货，不须要采购，不须要堆栈，不须要租金，在家就能做这个交易， ‘白手套白狼’”（ KW，2021年11月18日）。KW所说这种运营模式在电商行业内被称为“无货源模式”，指的是谋划者向外收罗店肆所需的货源商品，根据市场代价、谋划意愿对商品批量加价，上架到本身的店肆。当有买家下单时，卖家可通过上家店肆采购，从而赚取中央差价。此模式中，卖家无需进货、囤货与发货，仅通过技能使用便能顺遂完成交易业务。


那么，到底怎样实现“白手套白狼”？其核心在于配景存在一个大型模块化、集成化的流程体系，会合了复杂的数据、人、环球物流体系及数字资源的运作关系。在平台结构上，一套完备的跨境电商运营架构结包罗可见的前台“Lazada”（界面）与不可见的配景“莱赞”（体系）两部门，前台对买家用户可见，克一样平常斲丧购物的APP用户界面，而配景则链接卖家和运营商。如笔者所绘制的Lazada运作逻辑结构图（图1）所示，相较于平台的视觉/物性不可见部门，可见部门仅仅是整个平台架构的冰山一角。买家在可见界面完成订单创建后，巨大的货品流转与平台技能嫁接则在不可见的外包步伐、插件组合及数据调理中开始齿轮式运转。为了更为详细地分析平台技能在差别维度所形塑的基底性意义，本研究按“履历/理论”的范例化原则将可见性/不可见性分为：视觉/物性、知觉/意识、规制/意识形态三个层面，叙述中介物、人的感官以及制度规则所产生的根天性掩藏（infrastructural concealment）。

（一）视觉/物性：Lazada界面与内涵体系结构


在情势结构上，平台界面的物性是引导买家购物的先行条件，界面是文本内容的表征。从视觉上看，Lazada作为阿里巴巴旗下平台，在界面筹划上移植了国内以淘宝为代表的传统电商营销模板，比方在页面上方三分之一的视觉中央位置设置商品按钮，下方三分之二处根据算法展示保举商品并吸引斲丧者留意。这种界面部署与传统电商购物体验毫无二致，使买家以为Lazada的运营仍旧是实体发货模式。而实质上，如图1所示，从“订单创建”的环节开始，跨境电商的交易业务过程就已经遭遇了技能“黑箱”（black box）的吞噬。买家创建订单后，卖家要做的并非从实体堆栈中拣货发货，而是通过图片扫描、商品对比等方式在“速卖通”“1688”“拼多多”“淘宝”等渠道上匹配表面与性能雷同的商品，并选择代价最低的同款商品下单，以实现利润最大化。当不可见的技能框架被嵌套进可见界面时，买家对购物平台的明白被屡见不鲜的应用使用所掩藏了。


实在我们在链接采购过程中，都是从其他地方“盗”来的图片，图不是我们的，货也不是我们的。都是通过体系主动在海量数据当中匹配，相似的给你都列出来，我们连看都不消看上家的货长啥样，由于它的图大概也是盗来的，我们看哪个货源自制直接点采购就是了。（KW，2022年1月16日）


也就是说，平台前言使什么“可见”，研究的是平台的物质属性，侧重前言的功能性；而平台前言使什么“不可见”，研究的是平台的关联属性，夸大前言的关系性。因此，讨论可见性标题实际上是对不可见性的解蔽。卖家之以是并不关心货品实体的品相，是由于作为实体的货品被埋藏于茫茫的步伐比对和数据筛选洪流之中，技能物成绩了能指（图片）和所指（相应货品）的相互指涉，成为建立商品交易业务关系的统统。当卖家采购之后，货品会由上家卖家通过前端物流，如中通、韵达等配送到Lazada国内中转仓，随后通过技能接口将数据传输到后端物流“嘉吉猫”，完成国内备货。“‘嘉吉猫’是一个中转堆栈，货采购完先发到“嘉吉猫”堆栈，它的作用是将原快递面单撕掉换成Lazada的面单，客户是从Lazada平台买的，你看到的东西就得是Lazada的。”（LH，2021年12月1日）


同理， Lazada境外用户注册的“当地店”也遵照类似使用。配景软件的贩卖客服如许表明：“我们收罗本土非预售的产物上架到本身店肆，出单了通过软件去采购，发到我们在当地的相助仓转换面单，一单费用3块人民币，然后堆栈会帮您送去官方物流点。”（KF，2022年11月16日）由此可见，视觉/物性的视角让“物”本体的内涵得以重新显现：原来在可见前台负担零售业务的“速卖通”“淘宝”“拼多多”在体系模块组接后，转化为不可见的配景 “供应链”；“嘉吉猫”这类后端物流不再只负担可见的货品运输使命，而是作为一种中转节点和仓储节点靠撕换面单赚取利润。平台数据的无穷链接和跳转被化约为扁平的可见界面，从而隐匿了配景的不可见使用。购物平台的能见度由“人-物”关系厘革为“人-物（界面）-物”关系，通过网络页面的层层跳转，引导买家下单、付款、追踪物流直至收货。整个流程中，跳转按键、付出页面、“物流出仓-通关-妥投”等笔墨使买家以为每一个步调都具备能见度意义上的可见性，殊不知技能物层面的人与平台关系早已陷入一套更具埋伏性与复杂性的网络体系中。


（二）知觉/意识：平台技能物与个体感知


本研究以为，知觉/意识层面的可见与不可见不在于视觉的能见度，而在于人们使用前言时下意识的感知水平。在这个层面上，根本办法体现出了征象学特性。从知觉意识出发的可见性指的是根本办法形成后，不为人所留意的特性只有在出现故障时才作为一样平常生存配景得以显现（Star，1999）。当根本办法体系正常运转时，我们会根据生存惯性选择性地忽视它或“视而不见”，“让人忘记其存在”是根本办法的关键特性（彼得斯，2020：42），这种特性通常也被看作是前言根本办法的“不可见”（invisible）或“透明度”（transparency）。


详细而言，Lazada界面的图像、话语和符号等文本情势和内容，构成了用户感知的天生性条件。从视觉上，差别于著名跨境电商平台美国亚马逊的实用主义美学逻辑， Lazada的界面筹划以紫色、白色和艳赤色为主色调，浓重的色彩暗合了东南亚热带风情的视知觉生理，使斲丧者沉醉在火热、躁动的东南亚地方文化中。由于无货源供应模式的埋伏性，Lazada在商品列表上并未对国内采购泉源和采购方式举行区分，斲丧者就会按照传统熟悉将全部货品视为平台自营的产物，而东南亚热带风情的视觉筹划则引导斲丧者想象这些商品就是为东南亚跨境贸易而专门设置的。物理感知范畴与认知密不可分（Brighenti，2007），平台的视觉传导影响了用户对商品的熟悉，可见性/不可见性从视觉感受徐徐演化为知觉感受。在此，可见性标题显现出了美学/感知特性，即视觉观看被作为理性熟悉的条件，这一点自柏拉图将眼睛分为“肉体的眼睛”和“心灵的眼睛”开始就成为美学、哲学范畴对人类器官秩序分级的依据。柏拉图以为，心灵的眼睛用思考和认知增补了肉体的眼睛无法全视的盲点，今后奠基了视觉器官的紧张性，这成为当代社会科学中视觉中央主义逻辑的基点。因此，从学科脉络范畴上看，可见性处于美学 （感知关系）和政治 （权利关系）两个范畴的交织点（Brighenti，2007）。


除了视觉感受，作为前言根本办法的Lazada在配景体系语言上也让用户产生奇异、玄妙的自我意识体验。买家打开应用后的第一个设置便是选择地区与语言，根据规则，同一商家可同时加入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6个国家的站点，为相识决语言逆境，配景嵌入了转译功能，卖家可选择体系自带的或本身常用的翻译插件举行瞬时翻译，以镌汰跨地区、跨国家、跨地区互换的语言拦阻。


这个配景体系很锋利，选中对话体系就会主动翻译，搞得我都忘了本身是一个连英语都不会的人了，如今居然能跟好几个差别语言国家的人做交易，互换起来游刃有余，对本身有种迷之误解……但也有一点弊端就是，偶然间翻译插件崩了，本日就没办法处置惩罚信息，业务停摆了。（LH，2022年2月1日）


语言插件作为体系模块的一部门，其“选中即可翻译”的成熟筹划使卖家极易上手，产生了对自我语言本事的“迷之误解”，卖家无需斲丧精神办理语言逆境的极致快感使其具备了不可见性的特性，“游刃有余”的转译体验更是强化了技能本身的“透明性”（transparency）。从技能架构层面而言，语言插件并不是配景体系中最紧张的模块，以致只是浩繁插件中技能最为单薄、原理最为简朴的一种，但它一旦瓦解，商户就会心识到其紧张性。在此，原来“不可见”的语言插件作为一种前言物体现了其“可见性”。这种具有二律背反意味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如同技能幽灵，钳制着人与环境的平衡关系，影响着人们的感知、观念和举措。


社会和人在前言的体现情势中形成新的关系，前言构成了人类生存的指涉。从知觉层面上看，前言根本办法不可见的缘故原由之一在于前言物质的“透明性”，一方面，Lazada跨境电商上丰富的商品信息使得前言本身被不停透明化，掩藏了支持平台运转的算法步伐与技能体系；另一方面，Lazada所构筑的前言物质环境，使平台本身成为社会生存的紧张场域，作育新的前言逻辑和文化意涵。由此，数字根本办法重塑了我们对技能环境的感知方式。


（三）规制/意识形态：平台企业的制度性摆置


本研究以为，相较于物质层面与感知层面，规制/意识形态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具有解蔽根本办法隐蔽逻辑的纵深向度，剑指隐含意识形态内涵的制度性政策、规划、规定等可见文件是怎样摆置根本办法属性的，进而影响不可见的社会管理、人际来往、经济实践及文化体系。相较于别的互联网平台，跨境电商平台每每体现出更为浓重的新自由主义环球扩张的气味，勾勒了复杂的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版图。这一点在Lazada的准入门槛及注册规则上有明显体现，以交易业务过程中的“身份圈地”征象为例，Lazada的店肆可以分为“跨境店”（由东南亚以外的卖家运营）和“当地店”（必须用东南亚公民身份注册），根据官方规定，中国跨境卖家必须拥有中国注册的合法企业业务执照，而一个公民注册的企业业务执照是有限的，这意味着个体只能注册少少量的跨境店。但在旷野观察中我们发现，同一个卖家手中大概拥有几十家到几千家不等的店肆。


如果真的只用一个业务执照开一家店，就黑白常掉队的运营模式和老旧的头脑，就像从前淘宝那种花很多精神维护一家店，这种头脑的话干脆不要做了，根本没服从赚不到钱。如今都是做“店群”，一样的批量上架到全部店肆，进步曝光率，买家搜到你的概率就进步了。（LH，2022年3月16日）


这个运营逻辑意味着，只管买家搜索商品时，界面上会出现几十家店肆售卖同款商品，但背后的卖家都是同一个商户。那么，商户怎样逾越可见的规则“开”出这么多家店肆成为店群模式要办理的核心标题。“店肆是可以交易的，没有店就跟有店的人买。”（KBD，2022年5月12日） “很多’当地店’实在都是中国人在运营，也是用无货源模式，以致连货都是从‘虾皮’（东南亚本土着名电商平台）上采购换面单发到买家手里，根本不是跨境商品。”（KBD，2022年6月12日）


至此，我们发现，平台规则对注册要求的限定，反而刺激了“身份圈地”征象，想开设店肆必须占据充足多的企业业务执照，那么必须占据充足多的“人”，也就说跨境电商的产业链中，货品交易业务只是贸易结构中可见的表象，身份、国籍与数据皆可以厘革为数字资源，成为跨境电商产业链中秘密却不可或缺的一环。从平台管理角度而言，“店群模式”显然是一种泛技能化的黑箱使用。Lazada也曾经出台相应政策打压店群的虚伪扩张，究竟店群模式存在图片和货品不匹配的风险，文本间的一连性盗猎引发了一系列版权标题。但在商户看来那只是一种“情势主义的隔靴搔痒”。“一个人手里有几百家店，卖家怎么大概一家一家去上传真实信息？如果真以为店群模式有标题，要在技能上举行封锁也很轻易实现的，就规定同一个网络IP只能申请几家店，你就没办法搞店群了。”（KBG，2022年1月6日）


究竟上，访谈对象的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Lazada《服务条款》对卖家账号使用权限和信息正确性是如许规定的：“任何人使用卖方账户做出的任何举动都将被Lazada视作是卖方本人使用的，除非提前向Lazada作出书面声明称这种使用不具有效力……卖家将对所提供的任何不实信息负责，且Lazada不负责去证实任何信息，也不对不实信息所造成的任何环境举行增补，或对卖方做出任何赔偿。”这一条款表明，官方并不管束使用他人身份举行注册和运营的征象。换言之，遏制虚伪店群扩张并非不能为之，究竟平台的可见“规则”“规定”是创建在数字技能的团体架构上的，并与不可见的TCP/IP协议、域名体系、根服务器等技能设置共生，若将这些技能设置从总体架构中拆除、分离或烧毁，用户的任何使用大概性都会随之瓦解。卖家之以是能以各种方式曲线救国实现利润最大化，是规则“宽容”的结果。


通过“规制/意识形态”的可见性/不可见性与数字根本办法属性天生的互动关系分析发现，卖家“吐槽”的背后隐蔽着贸易意识形态与地缘政治的合意。一方面，“数字丝绸之路”是阿里巴巴跨境吞并收，推动东盟地区跨境电子商务业的转型升级的地缘政治愿景，其为Lazada平台技能规则的“宽容”提供了合法性依据；另一方面，Lazada官方先容称“日渐繁荣的数字生态体系已乐成资助东南亚斲丧者和每月高出100万的活泼卖家链接起来”。但由上述分析可知，“每月超100万活泼卖家”极有大概是“身份圈地”的结果，一旦切实克制店群模式，这一数据支持将瞬间崩塌，相应的贸易愿景和红利答应也将烟消云散。因此，可见规制背后所隐蔽着不可见的互联网贸易公司、地区经济和政治意愿的意识形态合意，从而创生了体量巨大的国际互联网新巨头，原来致力于为环球互联网平台格局 “去中央化”的数字根本办法构反而又演化为新一轮的“再中央化”数字扩张。


五
研究结论及讨论


由上述分析可知，可见性和不可见性指向了物的外貌特性与体系内涵运作结构的分离。探索这一对关系，实际上是探究平台外在特性与内涵结构统合的过程及逻辑，“可见性与不可见性”使平台根本办法的研究更具有了一种本体论色彩的意义。本文将从三个维度总结跨境电商平台对商品经济情势及实际社会产生的基质性影响，并阐释平台根本办法中数字资源主义运作的内涵肌理厘革。


（一）一个实用于根本办法可见性/不可见性标题标分析框架


本研究颠末履历分析，提出了可见性/不可见性的三重分析维度：“视觉/物性”“知觉/意识”及“规制/意识形态”。我们在旷野中发现：第一，可见性起首是平台物性所决定的界面能见度和视觉标题，它规定了什么被出现什么被掩藏。比方，跨境电商平台看似只出现了购物界面，背后实则统合了语言、物流、娱乐、数据收罗等复杂的多元模块。鉴于这些视觉结构属于平台的物质性，本文将视觉的可见性/不可见性归纳为“视觉/物性”；第二，能见度和视觉会进一步导致可见/不可见的感知和毛病，这体现了可见性的美学特性和征象学意味。比方语言翻译插件的无缝接入使运营职员在跨境交易业务过程中通行无阻，以致忘记了语言限定和自我政治身份，斲丧者由于信息差也误以为Lazada就是传统的交易业务模式，这些知觉的产生归属于意识层面，因此本文将美学层级的可见性/不可见性归纳为“知觉/意识”；第三，本文提及的“无货源模式”是这种数据深度互换的跨境电商得以环球流转的紧张缘故原由，但它存在图片版权盗猎的标题，由于平台规则答应，这门交易得以维系，只不外平常斲丧者无法得知平台详细运作及中央商是怎样赚取差价的，导致了长处的错配。上述种种可以归咎于以弘大意识形态为支持的平台规制的摆置。因此，本研究将这一层面的可见性/不可见性归纳为“规制/意识形态”。总之，本文颠末“平台履历征象-前言根本办法指涉-可见性/不可见性分析维度”的逻辑推演，力图为前言根本办法的分析提供一个具有纵深向度的分析依据。详细如下：

（二）数据自创生：跨境电商平台技能的自我演化


起首，是对平台作为根本办法功能的再透视。传统根本办法的制作是在地表深埋一个大型埋伏管道，从而统合网线、电线、水管等工程线路，这些线路隐而不见，却成为都会基建的根本载体；而跨境电商交易业务中的配景体系，则创生了供应链、物流、语言服务、付出体系、外汇结算、通关等互补模块（complementation module），从而将异质平台聚合成一种嵌套体系（nested system），实现环球长处干系者需求的和谐（Constantinides，Henfridsson & Parker，2018）。


其次，颠末一种前言本体论式的探究，发现平台技能在具有莫比乌斯环特质的可见性与不可见性向度中不停游弋、演化和创生。跨境电商平台毗连着生产、分配、互换、斲丧等多个环节，形成了一种新的经济关系，技能作为这统统的支持性条件，具备了自我调适、自我创生的本事。在本案例中，为了弥合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断裂，跨境电商平台根据体系需求派生出信息交互、语言转译、后端物流、数据主动匹配、商品更新批量管理等模块、插件和规则。马克思（1861/1995：295）以为，资源的生产是自身发展的肯定结果，“它本身建立本身并扬弃本身”，因此它在实践的过程中会体现出汗青的反复性，形成相应的资源循环体系，构成资源运作的内涵动力。如果说马克思的观点总结了工业期间资源发展的汗青规律，那么在技能期间，跨境电商平台技能主导的数据自创生则隐喻了环球经济流通的趋势。我们发现，体系既是自身迭代的内驱动力，又涵盖了技能的演化逻辑，具有递归性的特点，技能创生于技能自身，并拥有自身的“供给库”，从而塑造了“新陈代谢”的活动过程，技能终极成为一个类生物有机体，改造着环球经济生存的实践方式。


（三）“商品数据化”与“数据商品化”：跨境经济活动的属性厘革


在本研究的案例中，我们看到了可见与不可见技能黑箱背后的经济体系厘革。工业期间规模经济的条件是基于特定地区的实体经济的发展，而当下依托平台根本办法的数字经济，突破了已往基于特定空间所形成的规模化、步伐化的工业实践，从而实现商品资源和代价的数字化环球流通。


一方面是“商品数据化”，它不但指涉用数据化模式实现商品的销量、库存管理等功能主义的情势，更指称作为实体存在的商品徐徐演化为一种数据存在情势，商品的互换不再依赖商品实体本身，商品从“物”的实体中滑脱，延宕成二进制编码，最大水平压缩了商品的空间和时间流通过程，数据的物质性更换了商品的物性，成为经济活动网络的中介，现有的文献鲜有这一层面的讨论。与之相辅相成的是“数据商品化”，这在“数字劳动”范畴已有讨论，在本研究中指涉：其一，人的属性数据商品化，如文中所述为了注册充足多的店群数量，人的根本身份数据被当作生产资料举行交易业务；其二，人的举动/劳动数据商品化。起首体现为大数据、算法以及云盘算的运用改变了劳动的本质及经济结构，而平台经济的代价产生于数据本身，每个平台都是用户加入的独特的生态体系（Kenney & Zysman，2016）。其次体现为支持根本办法的技能体系中所包罗的数据工程师以及算法工程师无差别的劳动被数据化为商品，因此使用配景体系须要付出资金资源。


在此，“商品数据化”和“数据商品化”的关系演化为“商品作为数据——数据作为商品”的循环，颠末技能体系的“自创生”机制形成资源架构的代价闭环。马克思（1867/2009：423）曾在《资源论》（Das Kapital）中指出，商品作为资产阶级产业的元素情势，既是资源主义的条件，也体现为资源的产物。以数据为本质的平台根本办法已经发生了三重属性的转化：其一，数据平静台相依相存，这一共生体作为一种物本体，更换商品成为资源主义的条件和产物；其二，平台根本办法已经像工厂一样成为一种新的生产环境；其三，平台催生了以数据为中介、数字技能为驱动力的新生产关系。可见，这一共生体最紧张的代价在于数据的流通、互换与再生产，从而产生剩余代价。而这种数据实践的环球扩张有赖于环球化的平台根本办法，由此带来的是环球经济体系的深度数据互换。而数据互换的埋伏和不可见性，会进一步造成斲丧者福利的贬损和数据长处错配。只管这方面还尚探究出尺度、严谨、有效的盘算方法和数据支持，但是西欧国家关于数据服务税的争端，已经提示了数据要素收益的公平性及数据商品化后经济总量的权衡标题。因此，只有通过跨境电商的可见性/不可见性的建制研究，才气洞悉平台根本办法实践过程中的权益错配以及数字经济环球化背后的不平衡议题，这也是根本办法批驳研究的目的之所在。


本研究通过可见与不可见的分析，将隐匿在平台反面的根本办法装置袒露于人们的视野中。这个过程中“人”似乎越发处于一种边沿性状态，既然技能体系具有自创生本事，平台根本办法具有物的“主体性”，面对强大的技能配景，人在此中负担了何种功能和脚色？访谈中笔者也就此提出疑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团队的魂魄人物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贩卖，而是技能总监，只有他能办理体系架构的种种标题，运营职员由于只负责信息搬运则自嘲为“工具人”。那么，人仅仅是“数据商品化”过程中的身份载体吗？人终极会成为平台根本办法中的某一个生产要素吗？平台根本办法研究会不会又将人的极致处境归为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劳动？要回复这些标题，照旧得回到前言根本办法研究的学术语境中。物质性作为一个非人类中央主义的视角，其最紧张的理论贡献在于排除客体与主体的对峙状态，促使人们反思将平台、数据作为客体的实际。本文未曾考究海德格尔引述诗句“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时是否已经萌发了物本体头脑，但可以确认的是，明白前言根本办法的物质性便是对前言本体论的重新观照，从而更好地明白人类与物共生共存的状态，终极通达诗意栖居之地。


本文系简写版，参考文献从略，原文刊载于《国际消息界》2023年第12期。
封面图片泉源于网络
本期执编/Merr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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